紀念媽媽

小侄女畫給最照顧她的阿媽的祝福

這文章從去年媽媽走的時候就一直想寫，但遲遲到現在，媽媽的對年都快到了，還是白紙一張。

媽媽走的這一年，阿姨、妹妹和小侄女都夢過她，但她却一次也沒出現在我夢中，想來應該是對我很放心，沒有太多需要向我交代的。

這幾個月來，我嘗試的想從記憶中挖出有關媽媽的點點滴滴，但因為離家已久，我發現原來我和媽媽的共同記憶變得好模糊：

我無法具體表達的媽媽身影在她小孫女眼中的模樣

只依稀記得媽媽很愛音樂，小時候常聽到媽媽彈琴練唱聲樂歌曲，爲了彌補她小時候沒能練鋼琴的遺憾，媽媽不但讓我們姐妹學琴，自己也會督促著我們一起練習；中學時，媽媽雖然是職業婦女而且也不太會煮菜，但還是每天起早做便當給我們，只要我一稱讚那道菜好吃，接下來一個星期每天都會看到同樣的菜在便當裏；也還記得大學回家時，媽媽會提議我們到在當時算是奢侈的麥當勞吃漢堡，她自己則會點一份霜淇淋，然後媽媽會帶著非常滿足的表情看著我吃，吃完再去買件衣服給我，完成母女兩之間小小的秘密活動；長期在外工作之後，近年來媽媽總是念叨著要我早點睡，問我有沒有足夠的錢用….
媽媽一輩子都是“搞操煩”，在平淡的日子中不斷的為兒女孫子們的小事煩惱，成為她退休後最不平凡的快樂。

我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著，但這樣零零碎碎的片斷，怎麼也拼不出一個完整的、在我記憶中媽媽的一切。而這幾年來，大部份的回憶都停在每當我回台灣時，半夜媽媽推開我房門、小小聲的說快點睡的身影，而那一分媽媽心疼女兒的感覺我到後來失去的時候才漸漸明瞭。

弟弟在媽媽病重的時候，壓力大到和爸爸說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父愛，我對他的開導是：過去那個年代，大部份的親子關係都是類似的-在物質貧乏年代長大的我們父母一輩心裡，覺得能讓子女不愁吃穿、學習各項才藝、一路受高等教育，就是他們身為父母最大的成就了；但若要談到像現在講求親職教育和父母子女間心靈上的溝通，在那時候絕對是一種奢侈的要求。老實說，我從來都不覺得媽媽真的了解我，但有一件事我很確定：她很愛我，用她自己的方式。（而我相信爸爸也是如此）

媽媽從發現生病到過世的時間不到一年，對我們都還是有那麼一點不可置信和不真實感，媽媽平常是那麼的活躍和健康，真的很難接受她居然會因為癌症而迅速倒下。到現在我還常常不覺得她已經離開了我們，因為我長期不在台灣，總是覺得好像拿起電話，媽媽熟悉的聲音就會像以前一樣，出現在線路的另一頭。就像妹妹說的，她也常常環顧家裡，覺得媽媽只是回去南部，再一個星期就要回來了。

在醫院裏和弟弟妹妹照顧媽媽的那一段日子，看著媽媽經過一次又一次的化療，從平常跳舞健身、活躍到看不出年紀的她，變成完全沒辦法起身、任何日常生活都無法自理的臥床病人，不只是我們看了不忍，個性好強的媽媽對自己完全失去對身體的控制，更是難以接受，覺得自己成為別人的負擔。媽媽病中一直要保險員算清楚所有她的保險金，確定她有足夠的錢可以支付醫療費和身後事；而媽媽最後一次的入院，在她還清醒的時候，雖然自己非常的不舒服已經喘不過氣，也還一直記得要我拿錢帶來探訪的阿姨們去吃飯。一輩子為別人活著、總是擔心的媽媽，我想她現在終於可以放下一切，在天上自在的彈琴唱歌跳舞吧！

媽媽，我很後悔在你人生最後的這一段日子裏，因為想鼓勵你更積極的對抗你的病而一直叫你要勇敢、要獨立；我忽略了你心裡巨大的害怕，而沒有成為你的支撐，讓你一個人承受那樣的痛苦和恐懼。我很後悔沒有在電話裏聽到你咳嗽的時候，就堅持要你立刻回診看醫生，而讓你提早離開了我們。我也後悔在你問我醫生說是不是還有希望的時候，沒有辦法回答的更好，讓你失去活下去的信心；更後悔一直到你離開我們的時候，我都忘了要告訴你我們有多麼的愛你。

媽媽，我比你想像中、還有我想像中的，更想念你-